梦醒了

小仙人和阿骏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。


小仙人是亲戚朋友给他取的绰号。为他赢得这个绰号的是他那丽质天生，不分性别的美。那是一种很沉静，带着灵气的美。亲戚长辈们都喜欢亲近这个出尘脱俗的小男生。大家都爱逗他玩，因为他总是很羞涩的微笑，并不会大哭大闹，也不会大声的笑。但是过于乖巧的他，在同侪中可以说是没有朋友的。

从小就长得英挺高大的阿骏是个王者一般的男孩。他的样貌，举止，身形，无一不散发一种领袖的气质。在长辈的眼里，他是一名让人放心的小孩。邻里的大人都很放心让家里的小孩跟着阿骏。而在同侪的眼中，阿骏是一个很好的玩伴和领袖。他总有办法很公平的对待每个人，而每个小孩都肯听他的话。所以，小孩间有什么纠纷，都会去找阿骏。

对这个邻里的大人来说，这两个小孩是特别的。在小仙人和阿骏的眼中，对方也是特别的。

对阿骏来说，小仙人是与众不同的。他几乎不出门和别的孩子一起玩，通常只留在他父亲的中药店里，在一张纸上涂涂写写。当阿骏带着孩子群经过店门口时，小仙人就会用一种莫明难测的眼光注视着阿骏。这造成阿骏对小仙人产生一种所望莫及的印象。这个印象曾经导至阿骏一度对小仙人极度厌恶，因为它让阿骏产生一种无力感。阿骏并不喜欢这种感觉。不过，这种很单纯的印象在他们认识后烟销云散。

对小仙人来说呢，阿骏也是很特别的。小仙人与生俱来的冷淡和矜持使他常常觉得很孤独。每当他独自一个人坐在爸爸的店里在纸上涂鸦时，他是很期待阿骏带着孩子群经过的。他爱看阿骏在孩子群中飞扬的神态，阳光般的笑容，开朗的说话声。这些小仙人所没有的特质，是那么的吸引着他的注意力。但是他也很清楚的知道，阿骏属于那个他无法触及的世界的。当然，小时候的小仙人是不会想得这么深入的。他只知道他喜欢看阿骏，以及他是不敢去接近阿骏的。

他们的相识象是命中注定的。

那天阿骏跟朋友玩耍以后，独自一人无聊的走着回家。当他经过一片河边空地时，他注意到一旁的大树下有一个蹲着的人影。那个蹲着的人影似乎正在争扎着站起来。阿骏跑过去一看，原来是小仙人。他的膝盖破了一个大口子，血流不止。小仙人正挣扎着想站起来，但是伤口太大了，他没站到一半又跌到地上。他感觉到阿骏走近他，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着阿骏。阿骏看着他咬成紫酱色的嘴唇，和脸上痛苦的表情，不禁心里又气又佩。不过这些感觉是一闪即逝的。大小仙人两岁的阿骏很快的跑到小仙人身边，半抱半扶的把小仙人搀起来。两个小孩就这样一跛一跛的走向小仙人的家。

他们就这样认识了。受了伤的小仙人大约是没下床的，因为阿骏一个礼拜没有见到他在店面了。所以当阿骏看到小仙人又出现在店里时他是特别高兴的，也不知道为什么。他一溜烟的跑到小仙人面前蹲下来，用手指轻轻的截了截结了痂的伤口，抬起头问，还痛吗？抬起的目光迎上了小仙人注视的眼光。然后小仙人的脸上粲开了一个笑容：一种从来没有在小仙人脸上出现过的笑容，完全不同于平时那羞涩的微笑。就象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突然盛放一般的耀眼。阿骏突然间呆了，年纪还小的他体会不到那些晦涩的情绪，他只知道，那时的小仙人很好看。直到很多年后，他才明白，那朵笑容从来只落在他的眼里，而他当时的那种感觉是心动的感觉。

认识后的两人生活都起了变化。小仙人开始出去玩了，而阿骏更加意气风发了。大家一起玩游戏时阿骏特别护着小仙人，而分组的游戏都是和小仙人一组。有一次玩捉迷藏，轮到阿骏做鬼。大家都去躲了，只有小仙人没去躲。阿骏数完数之后发现小仙人没去躲，就问：“怎么没去躲呢？”

小仙人用软软的童音说：“骏哥哥，我陪你做鬼好不好？”

阿骏讶异的说：“可是，没人喜欢做鬼的啊！”

小仙人歪着头，想了想说：“我还是陪你做鬼好了。”

接着就大声的喊：“喂！我陪骏哥哥做鬼啊！”

喊了两声，转过头冲着阿骏笑。从此，阿骏和小仙人做鬼都在一起的。

当然，以小仙人的性格很容易招至别人的侧目。大人们自然是不管小孩子胡闹的，但小孩子之间就常常嘲笑小仙人。后来，阿骏和笑得最凶的那个打了一架，以后就再也没人敢嘲笑小仙人了。为了这件事阿骏被他妈妈打了一顿，但在小仙人感激的眼光中，这些痛都不算什么了。

小仙人第一天上小学是阿骏陪着去的。当每个一年级班的小朋友在大哭大闹叫妈妈时，小仙人只是静静的坐在位子上。阿骏站在窗外望了小仙人会儿，突然间心情大好，然后就蹦蹦跳跳的去三年级班了。以后阿骏总会在小仙人家门前等他上学，然后两个人便会手牵手的一起上学。四年的时光便在无忧无虑的小学生涯中悄悄溜走。四年后的阿骏六年级，快要小学毕业了。而小仙人第一次体会到离别的考验。

有一天放学后阿骏带着小仙人去吃冰水， 吃着吃着， 阿骏突然叹了一口气。
“以后我就不能这么带着你了。”

小仙人巴眨着大眼睛问道：“为什么呢？”

“因为我明年就要上中学了，会很忙的。”

“那你早上可以陪我上学吗？”

“不行的。中学在城里，我得比你更早起来搭巴士才行。”

小仙人沉默了一会儿。“那我也上中学好了。我想和你一起。”

“傻瓜，不行的。虽然你成绩很好，你还是得小学毕业才行。”阿骏的讪笑在看到小仙人抿着的嘴唇后慢慢的消退。

后来小仙人如愿的通过入门试进入了和阿骏同一所中学，还很巧的分到同一班。当时以小四生的身份考上中学是前所未闻的。所以邻里都把小仙人当神童来看。而小仙人这个绰号似乎更加名符其实了。

一起上中学对小仙人来说是新奇而刺激的。当然最使小仙人开心的是他终于和阿骏同班了。对于这点阿骏是同样兴奋的。他们终于可以继续手牵手上学的日子。

然而，两小无猜手牵手上学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，终于止于身体的成长。发育中的青少年对于身体的接触是非常敏感的，而对别人的眼光也在乎起来了。这发生在刚上中学不久后的阿骏身上。小仙人有一天一如往常一般的去牵阿骏的手，阿骏突然觉得很不自然，轻轻的挣脱小仙人的手。小仙人露出疑惑的表情，然后抿着嘴唇又拉住了阿骏的手。阿骏看看在巴士站里的人，附到小仙人的耳边说：“等一下上了巴士再让你拉。”又挣脱小仙人的掌握。小仙人还是那幅疑惑的表情，不过他很听话的点了点头。上了巴士后，坐到一起的两人手很快的紧紧拉在一起。小仙人问：

“为什么刚才不让我拉呢？”

阿骏突然觉得一阵烦燥。“跟你说也不明白的。。。”

然后他看到小仙人有些委屈的低下头， 感到他微微松开的手， 连忙接着说：“是我自己不明白，来别生气，笑一个。”

小仙人盯着阿骏一会儿，慢慢的笑开了那朵只有在阿骏面前才展现的笑容。

从此以后，他们就没有在人前做过亲密举止，虽然他们最亲密的动做不过揽肩。只有在没什么人注意时，他们才敢拉拉手，搭搭肩。比如在巴士上，课堂上。虽然有一段时期阿骏会觉得不太自然，不过他很快就习惯了。至于小仙人呢，他一直都很自然，似乎这样的举动是天经地义的。

中学啊，那段让人回味无穷的日子。小仙人以跳班生的身份，很快的追上同班同学的进度，然后轻而易举的把成绩保持在十名以内。至于阿骏呢，好动的天性使他热衷于各种课外活动，特别是篮球。但是这些分野并没有使他们之间产生隔膜，他们的感情反而随着日子的流逝而更加深厚了。每当放学后阿骏在篮球场上打球时，
小仙人便会坐在一旁看。他也不喝采，就这么静静的看，然后，阿骏就会打得特别得心应手。偶而，阿骏去参加别的活动，小仙人就会留在班上等阿骏回来。当阿骏满头大汗跑进课室时，小仙人就会把手帕递过去让阿骏抹汗。然后两人就会一起搭巴士回家。巴士上的累极的两人就相靠着睡觉。

他们开使明白彼此之间的感情是在初二下半年那个学期。

那天，一如以往，两人相拥而眠在回家的巴士上。阿骏在巴士颠簸的运行中缓缓转醒。巴士外的夕阳懒洋洋的照在两人的身上。傍晚的巴士空荡荡没什么人。阿骏突然一阵晃忽，他感觉着车窗外的阳光，凝望揽在臂弯之中小仙人，心中升起一种不真实感。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。然而，靠着他的小仙人却是那么的实在。沐浴在晚霞里的小仙人是那么的美，似乎不属于尘世一般，他揽着小仙人的手不禁一紧。小仙人似乎感觉到阿骏手臂传来的异样，轻轻的从睡梦中挣开眼睛，迎上了阿骏注视的眼光。阿骏的脸庞一热，转过头去。

良久，阿骏缓缓的说：“我们，只是朋友吗？”

他转过头， 炯炯的目光注视着小仙人。 小仙人低下头，抿着嘴想了一会儿。“不是的。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呢。”

“可是。。。我们都是男的啊，我又不能娶你。”

小仙人，歪着头问：“骏哥哥，我不在乎。我今生只对你好。你也只对我好，可以吗？”

阿骏轻轻抓过小仙人的手，很认真的说：“好，我答应你。今生只对你好，也不娶别人。”

小仙人很开心的笑着说：“骏哥哥，我。。。我爱你。”说到后来脸都红了，头也低了下去。

“我也爱你。。。”阿骏脸也红了，不过他很大胆的亲了亲小仙人的嘴角。小仙人的脸红透了，半饷，才想起他们在公共巴士上。他有一点慌张的看了看周围。幸好，那辆巴士的座位是高背型的，把司机的视线挡着了，而且旁边没什么人。

那年，小仙人才十二岁，阿骏十四岁。也就是在那年，他们听到了那首，题命之歌。那首，那英唱的《梦醒了》。

当年的歌声是怎么样飘进他们的耳朵的呢？嗯，或许是一间无意中经过的唱片店，也许是一名路过的女生的歌声，也许是午夜无意听见的邻居的收音机。总之，他们听到了那首歌，他们爱上了那首歌词，他们。。。轻轻的，羞怯的对唱着彼此的情意。

小仙人很用心的把歌词抄在一张精美的纸张上。然后一有时间两人就拿出来照着歌词唱，一面哼哼唧唧的学着唱，一面偷偷的，很开心的笑。唱到某一段，小仙人就会笑着望向阿骏，阿骏就会坏坏的笑，然后抓过小仙人的手。

然后，其实没有什么然后了。

虽然同学们对他们的关系都相当的侧目，但是，基本上，大家都还是能接受的。因为，他们在一起似乎是极其自然的。

一切的转折点在于他们的关系被父母发现。

终于，他们的父母发觉了他们不同于寻常的好。而当被问起时，小仙人直言不讳的承认了。

“是的。我是爱着阿骏的。”

这么说完的他，下一刻面对的便是父亲的痛打和母亲的眼泪。当阿骏从家里不顾一切的逃来找小仙人时，看见的便是跪着的小仙人蹩着的眉头，和咬得发紫的嘴唇。心已乱成一团的阿骏，想也没想的扑到小仙人的身上，大声的吼

“要打就打我吧！打死我吧！”

终于，这样的暴喝让小仙人的父亲意识到自己以经老了，手以经酸了。他颓然把藤鞭往地上一扔，径自走开了。阿骏扶起小仙人，很温柔的说：

“走吧，我们到天涯海角。我们要在一起的。”

让阿骏意识到事情不对的是小仙人嘴角渗出的血丝。

“骏。。。哥。。。我是。。一个很。。。傻的。。人。。。”

“阿仙你怎么啦？你怎么会。。。”

然后阿骏看到几株草药从小仙人渐渐松开的手中落下。

“是断肠草！”

被惊动的仙父煞白着脸说。然后，阿骏和小仙人之间的“不伦之恋”忽然间不重要了。仙父慌张的打电话到医院去，仙母哭哭啼啼的想抱过小仙人，邻居都被惊动了而赶过来看热闹。

阿骏则很专横，霸道的不让任何人靠近他们。

他的朦胧泪眼中只盛下小仙人。他只感觉得到小仙人若有若无的体温。他只听得见小仙人断断续续的呼吸声。他望着小仙人闭着的眼，轻轻的唱起：

“如果梦醒时仍在一起，
请容许我们相依为命，
绚烂也许一时，平淡走完一世，
是我选择你这样的男子。

就怕梦醒时已分两地，
谁也挽不回这场分离。。。”
唱到这里，阿骏终于唱不下了。
救护车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。


跋

写这篇故事的动机是这首梦醒了。特别喜爱它的歌词，喜欢那无悔的缠绵。故事本身并不是我喜欢的题材，主角也不具备我喜欢的个性。开始写是有些冲动的，后来还是坚持写完这个我不擅长的题材。

本来是想写一篇关于青梅竹马，再写一篇关于这首歌的。不过想想，偷个懒，还是把两个写在一起吧。虽说自己看了几遍还是觉得不满意，毕竟是自己的心血，还是希望有人会喜欢的。

关于断肠草：断肠草不是本名。本名我忘了，只记得是一味中药。含毒，味辛辣。服食过量会致命，除非及时抢救。

死亡本来是对小仙人最好的安排。因为他无法存活于这个世界。但是不忍心，还是留了后路。还是读者自己来想象好了。

注：2006年再读，只得两句：满纸荒唐言，一把辛酸泪。虽然幼稚，毕竟是第一次尝试小说，纪念价值还是不菲的。